国际上的人文学术总体发展态势令人担忧。从2007年美国次贷危机以后,美国人文学术的经费、教职、学生入学等几个重要指标都分别下跌了四分之一。前些年还有两个美国学者写了本书叫《谁杀死了荷马》(Who Killed Homer:The Demise of Classical Education and the Recovery of Greek Wisdom),讲20世纪西方人文学术衰落的问题,书中提及的一些数字令人心惊,比如20世纪初期,一个毕业于某个专科学校的管道工,都能讲几句拉丁语。但现在全美国修希腊和拉丁语的人数已不足5万,这是个戏剧性的下跌,古典学教育越来越成为小众的事情。美国的情况并不是个例,在欧洲,特别是那些以往教育发达的国家和地区,近些年来人文学科的教职、经费和学生入学率也都呈下降之势,其中古典学的下降趋势尤为明显。我们应该清醒地认识到这种现象是趋势性的。从2008年开始,我担任过两任国际哲学与人文科学理事会的副主席和主席,在任期的12年间,参与了许多大型国际人文学术会议,其中一些会议讨论的就是人文学术的命运和前景问题。应该说,我在这方面的感受要更为深刻和直接。在这些会议中,我们经常探讨人文学术有何功用,其发展前景如何,当下为何在走下坡路等问题。各国政府和国际社会对人文学科的重视程度不足,应该是导致当前局面的主要原因,认识不到位,支持力度也就不够,从数据来看,对人文学科的教育投入总体上是没有明显增长的,不少地方还逐年下降。
最后要谈的是口头传统与口头诗学问题。在科技迅猛发展的今日,如何用口头传统的规则和方式来看待互联网上的信息交换现象,是需要认真思考的问题。约翰·迈尔斯·弗里(John Miles Foley)的《口头传统与英特网:思维通道》(Oral Tradition and the Internet:Pathways of the Mind)开启了一个时代的新篇章。这本书专门讨论了口头传统与英特网技术所共享的诸多特点,由此在古老的信息技术与最新的信息技术之间搭接起了桥梁。民俗学者沿着这个方向走下去,一定会大有斩获。在未来的发展中,如果想进一步了解网络文学和网络信息,研究网络信息传播的特点、规律和命门,进而对其有所掌控和引导,可能就需要向施爱东这样的学者请教,这样民俗学对社会生活的用处,就体现出来了,这同时也是民俗学者施展才能的地方。我极力鼓励大家朝这个方向努力深挖。
自美国民俗学会1888年成立以来,该国民俗学一直在文学和人类学的取向之间摆动。朱姆沃尔特(Rosemary Levy Zumwalt)写过《美国民俗学研究》(American Folklore Scholarship)一书来总结这段历史。中国民俗学长久以来都贴合在口头文学上发展,我们不能抛弃这个传统。口头文学不仅是民间智慧的诗性表达,更是民间精神生产的产物,需要民俗学者投入更多的精力来研究。我认为,今后口头诗学与口头传统的走向,不仅会对民俗学产生巨大的推动,还能借助信息技术、文艺学和美学特质的揭示,对其他学科产生这样那样的影响。
美国学者阿莫迪欧(Mark C.Amodio)最近编了一本书,题目叫《约翰·迈尔斯·弗里的口头性世界:文本、传统及当代口头理论》(John Miles Foleys World of Oralities:Text Tradition,and Contemporary Oral Theory),为口头程式理论的后续发展,描画了一幅清晰的地图。在阿莫迪欧看来,弗里是自洛德(Albert Bates Lord)之后贡献最大的学者,他在口头传统研究方面,开拓了新的论域,开创了新的方法论,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这个时代是将传统民俗事象、传统口头艺术创造等,都纳入一个理论框架中加以阐释。在这个框架里,符号学、形式主义、机械论的诸多弊端得到适度的校正,一个立足各自传统的法则和规矩的、充分考虑结构的同时兼顾内涵和意义的理论追求,逐渐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