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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家河村听歌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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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6-22 05:54:2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

    吉普车拐了个弯,路标上闪过“官山乡”几字。李征康对我们说:“民歌村快到了。这里的山过去全归官府,供养武当山的道士,所以叫官山。”
    李征康是六里坪镇文化站的站长。早在80年代,他就因发现伍家沟故事村而出名。他中等个子,乍看去象个衣着朴素的乡村教师,但一双眼睛明亮有神。我们是老朋友了。这次,他又发现了一个民歌之村――丹江口市官山乡吕家河村,特邀我的老师刘守华教授和我一起从武汉来听歌。同行的还有我们的研究生龚浩群。
    6月25日上午,车进吕家河管理区。这里位于著名道教圣地武当山的后坡,但见山势雄奇,层峦叠嶂。一条小河沿山谷蜿延而来,正值枯水期,河水清且浅,但从河床有的地方宽达几十米及两边被冲毁的石坝来看,洪水期间的山水一定十分凶猛。吕家河管理区的3个自然村21个小组两千多口人,就分布在河两岸的山坳之中。
    吕家河村毗邻房县,历史非常悠远。自秦朝始,房县即为流放犯人之地,史载流放于房的帝王将相达20多人。《郧阳府志》载:秦始皇曾流放    毒朋党四千余家和吕不韦同党一万多家于房陵;武则天曾贬唐中宗李显于房县;宋太祖亦贬其次子赵延美于此地……这些人来到这里,自然要带来一些来自皇城的先进文化。而自唐以来逐步鼎盛起来的武当道教文化,更给这里产生了直接的影响。早在唐中宗李显贬于房县时,就每年定期朝拜武当。他所开辟的这条进香之路被称为南神道,来自川东南、陕南和鄂西南的朝山百姓,络绎不绝。而吕家河正是这条神道的必经之地。明代,吕家河被列为“官山”,直接由武当山代官府征粮,是五龙宫的后勤供应地。
    吕家河地形奇特:高大的峰峦四面相夹,但在山谷之中,又有一条不大的山脉沿着吕家河逶迤蛇行,活象一条弯曲的游龙。山脉顶端有小山包,就像一个伸入水潭之中喝水的龙头。人言“七十二峰朝武当”,传说武当山有几十条龙脉。当年朱元璋怕这里会有人夺他的江山,专门派人来斩龙脉,吕家河就是其中一处。在“龙颈”部位,有一条显然由人工凿出的“一线天”,宽约1米、深约几丈。切断了“龙头”与“龙身”,这就是斩龙脉处。“龙头”入水潭处,有地下水从水中汩汩而出,不断涌动着大大小小的水泡,冲击着水下的沙子不停翻腾,沙中含云母,闪闪亮亮,如水中之小喷泉。当地人说这是那条龙还未死,在地底下呼吸。“龙头”对面,是一个很高的山崖,山崖上刻有“尼姑岩”三字。据说过去有尼姑在山洞里修行。龙头对面,是一个以水为动力的水舂,巨大的木制水车静静地山坳里,河谷旁,散布着农舍、稻田、菜地、水沟……,牛鸣犬吠,水秀山青,一派仙山福地、世外桃源的怡然景象。
    吕家河村有如此悠久的历史文化积淀,又有武当山道教文化的直接影响与三省边区的文化交流,加之相对封闭的地理条件与古朴的民风,这对于保存传统的民间文艺财富来说,可算是得天独厚的环境了!

                                                  二

    我们来到58岁的姚启华家中。他是村中公认的“歌布袋”,据李征康调查,他可以唱1000多首民歌。他个子不高,但健壮结实(后来我们发现,这里的人都长得高大健壮,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大约是空气清新和适度劳动的赐予)。姚有一只眼似乎是失明的,当他坐在那里忘情的唱歌时,我不由联想起几千年前那位希腊的盲歌手荷马。
    姚家比较殷实。一间相当宽敞的砖木结构农舍收拾得干净整洁,侧屋里是他的榨油机和磨面机,两旁整齐地堆着一排排榨油后剩下的油饼,看来他的生意不错。厅屋里,几只大黑鸡在窝上排队下蛋,一只大白狗蹲在桌下打瞌睡。空气中混杂着油饼、谷草、和略带潮湿的土地的气味,让我们这些常年生活在水泥地上和污浊空气中的人感到特别清新。
    姚家人都会唱歌。开场的是姚4岁多的孙子姚天魁,当我们问他会不会唱歌时,他不好意思地拱在妈妈怀里,眼睛滴溜溜地望着我们,在奶奶的鼓励下,念了几首富有童趣的儿歌:
        三岁娃,穿红鞋,    摇摇摆摆上学来。
        先生先生莫打我,    吃口妈妈(念má)我再来。
                           
        三岁娃,会载葱,    一栽栽到河当中。
        过路君子莫打动,    让它开花结莲蓬。
        
        ……
      
    忙进忙出的姚妻(李征康喊她“书记”,说她是家中的“一把手”),也为我们唱了一首:“一进谭家街,大门朝南开。他家有个女裙钗,好似祝英台……”我有些吃惊,因为这是一首流传很广且主要在旧时烟花巷中传唱的情歌,想不到今天在这么个深山中还有人唱它。不过后来我了解到:明代曾调集南方几省的民工修武当,当时武当山下设了不少妓院,而烟花女子多善歌唱。后来,我们果然又听到更多旧时全国流行的小调。
    姚启华的儿子姚忠有,今年25岁,是一个英俊且颇有儒雅气质的小伙子,有文化,也是当地有名的歌手。他和表兄弟陈小平关在房里,忙着记录和整理他们的歌词。
    在姚家宽敞的大院子里,姚启华向我们亮出了他那高亢的歌喉。应我们的要求,他先唱了两首长工歌:《十二月熬长工》和《石本上工》。前一首在长工与东家生活的对比中,倾诉长工一年到头的苦难生活;后一首唱的却是一个名叫石本的长工,在打工过程中与主家“大姐”之间的私情。姚的歌声委婉而又诚挚,运气发自丹田,听得出他对唱法很下了一番讲究功夫。
    当我们问到有无唱武当山的歌时,老姚兴奋起来。只见他走到院当中,腔调一变,手舞足蹈地唱起来:
        提起一本《东游记》,   东游祖师修行去。
        他本是朱家后代根。
        说封他有七辈真天子,  还有八辈状元身。
        他天子状元都不做,    一心到武当山上去修行。
        前有乌鸦去带路,      后有黑虎把山巡。
        武当山上得了道,      五百灵官随后跟。
        南岩宫里设金身,      五龙捧身坐金顶。
    这支歌的调子与前两首明显不同,它激越、高亢、粗犷而婉转,有一股强烈的阳刚之气,既充满了深厚的宗教文化底蕴,又有很强的地方特色与艺术感染力。我们被这支歌深深打动,要求他又唱了一遍。后来我们发现,大约是为家乡武当山自豪吧,村里许多歌手都喜欢唱这首名叫《真武大帝坐武当》的歌。
    老姚对有幽默风格的民歌特别珍爱。他唱的这些歌让人忍俊不禁。如《光棍歌》:“锣鼓一打颤梭梭,一街二巷笑呵呵。笑得我光棍红了脸,这不是笑我笑哪个?一来笑我无钱使,二来笑我无老婆。有朝一日赢了钱,说他七八上十个。碾道里面安两个,筛的筛来簸的簸;磨道里面安两个,推的推来摞的摞;堂屋里面放两个,给我装烟倒茶喝;房屋里面放两个,她给我铺床叠被窝;厨房里面安两个,她给我杀鸡烙油馍;我光棍落了个多快活,你看我老婆多不多!我睡到夜里摸一摸――(拖腔),摸一摸都是公家伙!”
    姚启华真不愧是“歌布袋”,他给我们整整唱了一上午,其中有的是关于各朝各代的历史故事,有的是反抗旧婚姻的私情歌,有的是生活歌,有的是劳动号子。他还特别喜爱牧童歌。当地民俗,牧童放牛时喜欢以歌相互挖苦,有时发展到以歌对骂,一边唱歌还一边打“响鞭”。他从房中拿出一根鞭子,这鞭有一丈二尺长,以粗麻制成。只见他走到院中,将鞭抡得呼呼作响。猛然一个反抡,叭――,如枪声一般,在山谷中激起阵阵回声。
    李征康告诉我们:老姚家里是地主成份,尽管他在解放时还不到10岁,但运动一来总是挨整的对象。好在他性格开朗,用他的话来说是“爱玩”,碰上逢年过节、婚丧嫁娶、做屋上梁等热闹事,最喜欢跑去唱歌助趣。他又有心计,记性也好,从官山到房县,他从许多歌师傅那里学到了各种民歌。这倒使我想起最近宜昌发现的民间艺人刘德方,他也是成份不好,生活困苦,后来从民间文艺中找到了精神寄托,成了一个出色的民间艺人。
    国内外有关民间文艺传承的研究表明:虽然每个人都生活于特定的社区中,学习、继承、享用和传播着自己的传统文化,但大多数人只是被动的接受者与传播者。一个民族、一个地方的民间文化财富,其实主要是由一些积极的民间传承人所保存、发展和传播的。他们是一些特殊的人才,是民族文化的中坚。这种人象大树,一边不断吸收着养料,一边不断地把自已的种子传向四方。姚启华显然就是这样一个积极的民间文化传承人,可喜的是,在他身上所积累的民歌遗产,已经有两代新的传人了!

                                                    三

    吕家河管理区的所在地叫泰山庙。它座落在半山腰上,是3个自然村的中心。这里地势高,视野开阔,站在门口,村庄、稻田、河滩尽收眼底。
    泰山庙本身就象一个历史博物馆。它原是座社庙。庙门左右各镶一块石牌,铭记吕家河擂鼓台乡民众集资修建社庙的经过及捐款人的名字与款额,时间是“大清道光玖年”(即1829年)。两面门柱上,是一副以黑墨水写的对联:“推翻国民党统治,建立苏维埃政权。”据说1931年贺龙创立鄂西北根据地时,这里曾作过司令部,门口的对联乃军政治部主任柳直荀亲笔书写。而在门楣上,却是“人民公社好”五个红漆大字,模仿的是毛泽东书法。走进泰山庙,侧面是一间计划生育活动室,以图文并茂形式,介绍避孕方法和吕家河计划生育成绩。一部中国近代史,似乎浓缩在我们的眼前。
    夜晚,泰山庙的厅堂里挤满了乡亲,村里在这里举行歌会。乐队是一把唢呐和一套锣鼓,但唢呐似乎只在歌会开头吹了两声,并不为演唱伴奏。歌会以唱为主,锣鼓伴奏。
    几通锣鼓后,村委会主任袁关军,一个胖大肚子的黑胡子汉子,站起来说:“大伙别乱,讲点次序,女的先唱。”女人们有点不好意思,你推我搡,谁也不愿打头。忽然一个老人说:“是腔不是腔,你只管往外 昂!”坐在中间的一个20来岁的小媳妇,终于开了口:
          姐儿今年一十七,      对面过来个算命的。
          姑娘这里开了音,      叫声算命的你是听。
          请你到我屋里坐,      我给你装烟倒茶喝。
          吃罢烟来喝罢茶,      报个八字你掐掐。
          甲子乙丑戊子寅,      算算我啥时定婚姻。
          算命的这里开了音,    叫声姑娘你是听。
          甲子乙丑戊子寅,      二十一岁定婚姻。
          姐儿一听发了气,      骂一声屙血的算命的。
          不会算命强算命,      怪不得老天叫你瞎眼睛。
          小奴家今年一十七(拖腔),    啥会儿等得到二十一!

    真是“山歌好唱难起头”,这个小媳妇才唱完,角落里接着就飞出了一个声音:

          十八姐儿七岁郎,      铺床叠被掂上床。
          一更尿湿了红绫被,    二更尿湿了象牙床。
          尿湿左边换右边,      尿湿右边放胸膛。
          喊一声,奴的郎,      我是你的妻不是你的娘!

    歌头一起,就象运动场上响了发令枪。一个接着一个,一曲接着一曲,不分男女老少,歌声和锣鼓声闹成一片。抢着唱的人不少,但很明显,姚启华、陈小平、余金娥等几个“歌布袋”是歌会的核心人物。他们的嗓子好,唱法有讲究,并且会调节气氛。唱的人多时,他们就不开口,没有人接腔时,他们就多唱几个。
    姚启华唱了他的拿手“骂小秃”、“光棍歌”,又唱了一首私情歌。后来,他又唱出一首“十二月对花名”:
        正月里什么花人人都爱,  什么人手挽手同下山来?
        二月里什么花披头散发,  什么人披头发他去修行?
        ……

    谁也没想到,人丛中突然冒出一个嫩稚的童音,与老姚对答:

        正月里迎春花人人都爱,   有山伯和英台同下山来。
        二月里老虎花披头散发,   祖师爷披头发他去修行。
        ……
    这孩子大约十二、三岁,嗓音尚带童声,是村小学的学生。从他一口气回答十二个月的花名来看,显然他参加这样的活动不是一回两回了。
    20多岁的陈小平特别活泼。他唱的大都是私情歌。如“卖鸡蛋”、“洗绣衣”、“跳进墙”、“十二月”等(歌名皆笔者据歌词特点暂拟)。在唱歌的空隙中,他也没有闲着,有时他接过锣鼓敲打一阵,有时又跑到人群圈子之外,不知从哪里扯的些碎草叶,悄悄从后面撒在那些张着嘴听歌的小媳妇头上,有时甚至从她们的衣服领口塞了进去,惹得小媳妇们一阵骚乱和笑骂。
    歌会一直到夜里12点钟才散,一共唱了40多首歌。鄂西北风俗,歌分“阳歌”与“阴歌”两种,又叫“阴锣鼓”和“阳锣鼓”。“阴锣鼓”即“待尸歌”,只在办丧事时唱。“阳锣鼓”又称“四六句”,多用于婚娶、寿庆、建新房和平时玩耍等喜庆场合。在今天这种场合,当然没有人唱“阴歌”。
    这天晚上的歌绝大多数是情歌,有近30首,其中不乏关于男女私情的内容。其次是生活歌,大约有上10首。有骂国民党抓壮丁的,有叹单身生活苦的,有唱小丈夫的,有唱妓女盼有人娶她的……。还有一个小学生,唱了一首全是他想听的好东西的歌《十想吃》:
        一想吃橘柑,  橘柑满口酸,
        想吃六月咸鸭蛋,    猪油炒干饭。

        二想胡椒茶,   想吃炒芝麻,
        想吃吃六月甜西瓜,   糯米打糍粑。

        ……
    后来我们了解到,比较起来,“阴歌”比“阳歌”从形式到内容都更要丰富,唱腔也更好听。“阴歌”一般是有人去世时,人们在守灵之夜唱的“待尸歌”。 长夜难熬,但却是人们琢磨唱歌的好时刻。在“阴歌”中,盘问历朝历代古人古事的长篇盘歌是重头戏,歌手们互考才学,从开天辟地一直问到民国共和。据称有的歌师还能唱到天地天辟之前的《黑暗传》哩。盘歌之外,花样翻新的“翻田埂”,是此地民歌的一大特产。“翻田埂”一种俗称,其实就是歌手之间的对骂(当然这种“骂”是非常艺术的),他们绞尽脑汁,要将对方损贬到非常尴尬的境地。例如“招驸马”,要以古人古事比为自己与对方,而自己的身份是对方的女婿,这就等于占了对方的便宜。还有一种更风趣的形式是“装葫芦”,在歌中,要设置一个场景,将自己和对方比作其中的两个形象(对方当然总是处于劣势),然后将对方装入一个物件里(自然是越刻毒越好,如夜壶、马桶、牛 穴 之类);另一方不甘示弱,也要同样设置一个场景,将对方的物件痛快淋漓地毁灭,把自己从中解放出来,同时让对方体无完肤。双方互斗机锋,出语既辛辣又幽默,往往惹得听众哈哈大笑。据歌手们说,这种“翻田埂”的歌很伤和气,所以一般熟人朋友间是不唱的。不过倘是“打待尸”时几个地方的歌手碰在了一起,翻起田埂来,那必定有一场好戏。据说有次一个小伙子在“翻田埂”时将一老歌手“装”入钢夜壶中,对方左想右想找不到出来的词,气得歌也不唱跳起来拿烟袋棒打人,小伙子见势不妙,拔腿跑了。从此别人就以“蹲在钢夜壶中”来取笑这个歌手。
    吕家河人的歌到底有几多?李征康告诉我们他初步摸到的“底”:全村751人,会唱2小时以上的不下85人,其中特别出色的有一、二十人,能唱1000首以上的有4人。我们在短短两天的听歌中发现,这里的男女老少都喜唱歌,他们唱的传统民歌中,既有明清时代风行全国的情歌,也有在形式上和内容上都富有特色的本地民歌,尤其是象《真武大帝坐武当》、《武当十八扯》这类富有武当山道教文化色彩和鲜明地方风格的民歌,更是富有创造性的部份,是当地民歌中的精品。
    考察给我们留下的初步印象是:这是一个富有武当文化色彩的、罕见的汉族民歌之村。

                                                     四

    在吕家河村,我们一直思索着这样一个问题:当今社会,现代传媒如水银泄地,电视、广播、电影、收音机、录放机、卡拉OK无孔不入,大多数地区的传统文化仿佛一夜之间就荡然无存,为什么这里的民歌活动却有如此强盛的活力呢?
    英国著名文化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曾指出:文化是人类生活需要的产物。一种文化如果存在,必能满足人类的某种需要,必有其特定的、不能取代的功能。那么,民歌在吕家河人的生活中,究竟发挥着什么样的功能呢?
    我们了解到:在吕家河村及其周围地区,凡有大事,都少不了集体唱歌的活动:
    ――春节要闹年,一些爱唱歌的人,常邀集一处打锣鼓唱歌,年三十晚往往唱通夜。
    ――婚礼上,唱歌是必不可少的,一般要唱两个夜晚。宴席上菜时,上一个菜换一个调,很是讲究。闹房时多唱《闹五更》(村人说:老姚家的媳妇是唱来的)。
    ――丧礼中要“打待尸”。此地风俗,有人去世,一般要守灵一、两夜,死者的家属和亲戚朋友及乡邻,围在死者灵前唱“阴歌”。象姚启华这样一些出名的歌手,丧家往往慕名请去唱歌。一般请两个歌班,每个歌班两、三个人。特别隆重的,有时多达七、八个歌班子(这时大约就免不了“翻田埂”了)。父母亲去世后,在第三年,要举行隆重的“换孝”仪式,扎灵屋,门口换红对联。这时也要请人唱一夜。
    ――新屋上梁时,须请歌班子,“动响器”(打锣鼓),梁上披红挂彩,谓之“暖梁”。新房落成,在搬家前又要闹一夜歌,谓之“暖房”。
    ――祭牛王爷、火神爷时,要唱仪式歌。
    ――薅包谷草时是大忙季节,有时为了赶活路,要请亲戚朋友和乡邻帮忙,这时就要请人打“薅草锣鼓”。据说,这种集体的薅草劳动,最多曾达到过三百张锄头。打“薅草锣鼓”的班子又称“唐将班子”,传说出自唐时的屯田军队。一般有三四个人,他们站在地头,边敲边唱,鼓舞劳动干劲。谁落后了,锣鼓就打到谁的面前。村民说:打薅草锣鼓出活,锣鼓一打,草就跑了。不过,80年代以后,这种活动已不多见了。
     ――打柴、放牛时,当然是唱歌、斗歌最好的时候了。   
     ……
    民间文学是生活的艺术。现在我们才知道:正因为在吕家河村民歌活动与风俗紧密联系,有一整套活的“文化生态环境”,才培养了一代代的民间歌手,积淀了丰富的民歌财富。
     吕家河村风俗中的唱歌活动,有着很深的传统。查考有关文献,我们知道鄂西北地区唱“锣鼓曲”的习俗由来已久。据《湖北说唱音乐集成》(湖北省群艺馆1983年编印)载:明末清初,每年春节期间,鄂西北地区都有许多 “灯会”,有“灯头”(组织者)、“灯班”(民间爱好者组成的班子)、“灯箱”(即演出时用的服装道具)等。一台花灯,有时演员多达百人。清同治四年刻本《房县志》记述了当年“灯节”盛况:“元宵,作灯神前,墓道及门庭井灶在在燃之,……前二日试灯,有龙虎、狮麟、车船、竹马、软索、节节高、鳌山等灯;又有秧歌灯,十百为群,诣人家置高脚灯于四角,进退分合,左右穿亘,谓之“跑阵”。其花面红衣,以白褶兜胸胁,两手执木梆于阵间倒行者,曰“跳和尚”;毡帽笼头,花巾结额,翻披羊裘,执败蒲扇,指挥跳谑者,曰“拉叶子”;装妆妇人者,曰“拉花”。凡灯先拜庙,次官府,次外送各乡村,家皆有晏赏。自初十起,…灯影与星月交辉,爆声与歌管沸,至二十后乃罢。”
    在鄂西北,有一种独特的民间曲艺形式,叫做“郧阳四六句”。 它是由民间锣鼓曲和灯歌发展起来的,流行于郧县、均县、十堰和与鄂西北接壤的河南、陕西边界地区。它属于前面所提到的“阳歌”。在“灯会”上,“四六句”被吸收成为灯歌的一种主要曲调。农村的“地玩子”(即“坐堂”),也多采用“四六句”唱腔。清代,“四六句”曲调被吸收进郧阳地方戏“二棚子戏”(亦叫“郧阳花鼓”),成为里面的花腔音乐。(参见罗中流、王荣萱《郧阳四六句概述》,载上引《湖北说唱音乐集成》)“四六句”一般都欢乐风趣,边唱边白。我们听到的《骂小秃》、《接干佬》,大概就是其中一些传统段子。“四六句”的曲调有北路子、中路子、南路子三种调式,从所听到吕家河村的民歌调子看,他们的主要调式似乎是北路子的唱腔。
    吕家河村的民歌活动有如此悠久的传统,又在生活中还发挥着实用的功能,难怪它这样受到村民们的喜爱。不过,现在吕家河村公路交通已很方便,电视在两年前就进了村,我们担心传统的民歌活动可能会象许多地方一样,从此退出吕家河人的生活。但姚忠有却很自信,他说:“电视机不能背在身上上坡下畈,而且里面都是那些大明星唱,没有我们自己唱过瘾。再说要办点事时,少不了人来热闹热闹。唱唱风流歌,笑一笑,散散心,唱唱历史歌,又长了知识。”
    民歌是我们祖先传给我们的文化遗产之一。一个民族的文化,其形成往往是无数代人集体创造的结晶,而其灭亡,往往不过是很短时间的事。特别是在现代化进程如此飞速发展的今天,文化的一体化正成为一种世界性的潮流。在中国,在汉族,我们可以听到传统民歌的地方已经极为罕见,而吕家河人仍然在唱着它。他们像一些看守珍宝的卫士,捍卫着一块民族的精神家园。“礼失求诸野”,吕家河的村民啊,你们自己的歌,还能一代代唱下去吗?我们的政府官员、文化工作者、新闻工作者……,所有热爱自己民族的人们,能不为他们的歌所感动,能不共同起来保护、研究这些我们民族自己的宝贵财富吗!
发表于 2004-6-22 22:12:49 | 显示全部楼层

RE:吕家河村听歌印象

感慨良多。我写了首《飘走的民歌》(在本栏贴过),心境跟陈老师的是一样的。
发表于 2004-7-9 01:47:35 | 显示全部楼层

RE:吕家河村听歌印象

看完了陈老师的文章,我仿佛回到了儿时。那时侯,我们可以漫山遍野的去唱歌,唱我们自己编的歌,唱从村里学来的山歌,吹奏木叶子,找自己喜欢的姑娘对首山歌,今天想来,那时的情景真的很淳朴,动人。但是现在很多歌曲都记不得了,再也没有机会听到这样的歌曲,参与这样的活动,因为我变成了个城里人,已经找不到当年的影子,有的是飘散在梦里的记忆,似模糊又亲切清晰!我们知道民族的才是自己的,不过今天我们已经没有多少东西是自己的了,很高兴的是还有陈老师这样的人在为我们搜寻着当年的记忆,幸乎!幸乎?幸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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