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明 发表于 2004-7-23 02:22:10

巴莫论文

《叙事界域与传统法则:以诺苏彝族史诗“勒俄”为例》
[ 本帖由 安德明 于 2004-7-24 00:20 最后编辑 ]

淇园之竹 发表于 2004-7-23 15:17:20

RE:巴莫论文

这篇文章抓住几个重点问题由浅入深娓娓道来,似溪水由深山潺潺流出,姿态万方而又清澈见底。
全文中我最欣赏的是对于彝族民间观念中公/母、黑/白的文化阐释,进而说明了彝族史诗中涉及到的一系列问题,令人如沐春风。全文主要运用田野研究中当地本土的知识话语体系来关照史诗传统的研究,而又演绎出一套新的话语体系。虽然这种方法在当今学界被广泛采用,但是并不是所有的研究者都能如此幸运地在自己的研究中找到与之对应的完整的地方知识话语体系进行参照。
“传统本身所具有的阐释力,值得我们给予高度的学术关注,同时我们也应当从中抽绎出与传统本身交相切适的理论性概括”是不错的,但是对于传统本身具有分歧的阐释,我们又应该怎样面对?就像作者在文章中也曾指出,“今天的史诗演述大多只按‘黑白’二元来进行划分,但也有毕摩仍然将自己的史诗演述分为黑、花、白三种”。作者认为这可能是传统的一种历史流变,有待进一步的研究。但是,如果万一三分法被确认为历史上史诗一般的划分,那现在的阐释又将立于何地?
其实,在利用当地民间的话语阐释体系的时候,我们也在进行着一种选择和冒险,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有赖于研究者的知识背景,也有赖于某种历史的巧合。

刘宗迪 发表于 2004-7-23 16:08:34

RE:巴莫论文

    巴莫心细,竹子眼尖,其实对于活的传统,学者的一切认识都不是最终真理,文化是活的,历史是丰富的,谁也不能像上帝那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用有限的视野一统民间知识传统的天下。田野研究的魅力就在这里,总有未知的东西摆在那里,对你的先成的知识构成挑战。
    巴莫的这篇文章显然应该和上次会议提交的关于“格式化”的文章放在一起读。通过深入细致的田野研究,追寻本土传统自身的文化脉络,让本土语境如其本然地自我呈现,化解现成理论话语僵硬“格式”攻无不克的知识暴力,是巴莫的彝族史诗研究中一以贯之的旨趣。
    这是研究取向是一种典型的自上而下的认识论立场。田野,或者更准确地说,民间知识,在这里不再仅仅是认知的对象,而是研究者立足的本体。我一直认为,民俗学与历史学、人类学、社会学的区别就在于它要实现这种认识论立场的转换。民俗学研究的目的与其说是去揭示民间知识与普遍知识相比在哪些方面存在着不足、局限和缺陷,不如说是要反过来发现与民间知识相比,那些所谓普遍知识在那些方面无法含括地方性知识,因此,与地方性知识相比,普遍知识反倒是相对的、有限的,不过是另一种披着普遍性外衣的、丧失了与地方性血肉联系的、变质的地方性知识。
    在高丙中文章的读后感想中,我提出学者和民众在知识生产中的地位和关系问题,认为对于民俗学者而言,重要的是要认识到,民俗活动并非仅仅是有待于学者的知识活动发现和分析的材料,民俗活动本身就是民众知识传统的再生产过程。
    因此,民俗学研究的理想境界,不是把民俗作为单纯的研究对象,纳入随便什么现成的宏大理论和知识范畴中,而应该让民众知识传统的生产和再生产机制通过民俗学者的田野研究和叙述,如其本然地呈现出来。
    我想,巴莫试图说明,民众知识(至少凉山彝族的诗学知识)也像学者的知识一样,不仅有其固有的传统,而且有其固有的分类、范畴、概念、定义和逻辑(参见列维-施特劳斯对土著植物学知识的阐述)。诗学无论在中国还是在西方,都是一个非常古老的学科了,已经形成了一整套成熟的范畴术语,国内的许多史诗研究成果就是用这些现成范畴“套”出来的。但巴莫的研究不是用这些现成的范畴和概念去把“勒俄”史诗削足适履,去与其他的史诗传统相对照,而是按照勒俄史诗传统自身的知识脉络,在勒俄史诗传统固有的范畴、分类和逻辑引导下去认识和理解这种传统。巴莫对《勒俄特依》汉语整理本的分析还表明,那种无视本土传统而从固有的诗学理念出发的所谓“搜集”和“整理”,会在多大程度上让民间传统变得面目全非。
    “回到田野”,“自下而上的革命”,“回归本土语境”,这是民俗学的理想,大话谁都会说,而真正克服理论的傲慢和偏见,沉入田野体察民众知识生命树的细枝末节,实现认识论上的自下而上的革命,让本土语境从混沌之域进入澄明之境,需要的却是如巴莫的勒俄传统研究这样具体而微、心细如发的体察。
    也许,理想的民俗学真的是应该是一种像“母勒俄”那样贴近大地的“女性叙事”,而不是像“公勒俄”那样天马行空似的“男性理论”。
    (女性主义理论和民俗学的关系倒是一个饶有兴味的话题:男权主义和主流知识立国封疆(格式化),女性主义和地方性知识则倾国倾城(去格式化),男人游走天下,女人守候家园,男人是天生的世界主义者,而女性则是天生的地方主义者,后现代主义、女性主义、民俗学应该是天然盟友。)
    现象学倡导的其实就是这样一种贴近大地、依循对象自身脉络的“微观”思想。(这个对象可以是田野,也可以是文献,或者随便什么东东。)知识界的思想是无力对抗强权和金钱的暴力的,但温柔而微观地思想,庶几能够化解知识界自身的理论暴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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