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幽思士 发表于 2009-8-22 23:56:57

(转)阮可章:流傳在上海的陸沉傳說

[阮可章]流傳在上海的陸沉傳說


作者:阮可章 | 中國民俗學網   發布日期:2009-05-12 |



[摘要]上海陸沉傳說有三:一是上世紀80年代後期全市民間文學普查中發現的10例;二是1944年成都《風土雜志》發表的陳志良《沉城的故事》中列舉的3例;三是在《水經注》、《搜神記》等典籍中記載的由拳縣陸沉爲湖的傳說。本文對以上14例陸沉傳說做了分析論述,對陳志良論文中的典型例子有新的辨析,并對典籍中記載的古由拳縣縣治所在地做了考證,提出了新的見解。
[關鍵詞] 陸沉傳說;上海;《沉城的故事》;由拳縣
[中圖分類号] K890 [文獻标識碼] A [文章編号] 1008-7214(2007)02-004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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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傳說是一類古老的傳說,在我國流傳至少已有兩千多年曆史。其大體内容是:一座城池(或一個村莊)在某一時刻突然沉陷爲湖泊或沉入海中,在沉沒之前的征兆是石獅子眼睛出血(或城門出血、石龜眼中出血),由于石獅子的預告隻有一個人知道,所以僅有他和家人或鄰居幸免于難。石獅子在其中扮演着重要角色。陸沉傳說有多種類型,其中沉城傳說是陸沉傳說的一支,而陸沉傳說又是洪水神話的一支。

一組鮮活的陸沉傳說

上世紀80年代後期,上海全市民間文學普查中,發現了很多這一題材的傳說,僅收入各區縣分卷的就有10篇,至于在350多本街道、鄉、鎮民間文學集成資料本中,當有更多的記錄和彙編。現在把這10篇傳說做一簡介,有的隻介紹篇名和講述人、采錄人。
例1:《話說東京》,流傳于金山縣(現已改爲區,爲叙述方便,本文述及區縣名稱時,均按普查時的名稱)漕泾鎮一帶,講述人高仁雲,53歲,初小文化,是漕泾鎮阮巷6組農民。采錄人周志紅,29歲,初中文化。1987年5月13日采錄于阮巷村辦公室。故事全文如下:

我國從來隻有南京、北京、西京,沒有東京。相傳古時候是有東京的。
當時,東京城裏方圓二十裏都是黑心人。觀音娘娘知道了,心裏想,難道這裏沒有一個善心人?她想出了一個妙計:在東京城裏開一爿油坊店,無論誰來買油,自己付錢自己吊油。消息一傳十,十傳百,人人都來買油。有人付錢很少,卻吊了很多油。有人付三個銅闆,卻用缸來裝、甏來扛。開店兩天,竟沒有一個善心人。
第三天,東京城來了一個小孩子,他姓曹。他九歲死爺,十歲死娘,一直由祖母扶養。這天,祖母給了他半斤油钿,要孫兒去城裏買油。孫兒來到城裏,見很多人争着買油,就付了油錢,拎了一瓶油回家。祖母接過瓶子,見半斤油钿買了一瓶油,就叫孫兒去退掉。
聽了奶奶的話,孫兒拎着油瓶快步向城裏跑去,來到油店倒去半瓶油。觀音娘娘終于看見了一個善良的人。她叫住小孩:“小弟弟,你家住在什麽地方?”孩子回答說:“我家住在城西,離這兒很近。”觀音娘娘又輕輕地說:“小弟弟,你回去以後,每天早晨到城門口,如果看見石獅子眼睛出血,你馬上回去背起奶奶就跑。”孩子是個老實頭,聽了她的話,點點頭,謝了一聲回家了。
觀音娘娘對孩子說這番話的時候,不巧被胡同口一個屠夫聽見了,他心想:“明天早上殺豬時,我拿豬血塗到這石獅子的眼裏,看你這個小鬼背了一個老太婆怎麽跑?”
話說小孩回到家中,對祖母講了全部經過。第二天一清早,他跑到城門口,看見那石獅子的眼睛真的出血了。他飛快跑回家中,背起祖母向西方就跑。
正在這時,忽聞轟隆一聲巨響。小孩邊跑邊向後望,隻見海浪一浪高過一浪,直向他的腳跟撲來。東京城正在下沉,很快被海水淹沒。孫兒背着奶奶,拼命地一直往西跑呀跑,海浪總是緊緊跟在倆人後面。無奈孩子力氣小,實在跑不動了。祖母說:“孫兒,大難臨頭,快放下我,你一個人快逃命吧。”孫兒流着眼淚說:“奶奶,要死我們也死在一起。”孩子跑呀跑,隻覺得頭昏眼花,四肢無力,“撲”的一聲,倒下了。誰知這海水也在他倆腳邊停下了,原來是觀音娘娘在暗中做法,見祖孫倆已經跑出黑心人的地段,就止住了海潮。
從此,祖孫倆就在這塊海灘上生活。經過一段漫長的時間,這裏就成了漕泾鎮(胡林森主編,1989:104-105)。
例2:《泖河的傳說》,流傳于青浦縣練塘鎮一帶。講述人平德根,67歲,初小文化,工人。采錄人陳文彩,40歲,高中文化,練塘鎮文化館幹部。1984年2月采錄于練塘鎮文化館,1987年10月複核。全文如下:

泖河地方,原來是片平原,相傳古由拳縣縣城就在此地。後來怎會變成湖泊了呢?
這裏有個傳說。有一天,由拳縣城忽然傳開了一首童謠,意思是說哪一天城門上有血,這座縣城就會陷落,平地将成江河。小孩子們嘻嘻哈哈地唱着這首童謠,根本沒有人信以爲真。
且說城裏有一老太太,是個有心人,聽了童謠以後,就天天去看城門上是否有血。她今天去看,明天去看,這樣天天看,引起守城門官兵的懷疑,幾個小兵一商量,把這個老太太抓了起來,再三盤問。老人呒沒辦法,隻好說出了心裏話。守城兵勇本來也聽說過這首童謠,對老太的話,根本不放在心上,把她趕了回去。
老太太走後,守城的兵勇感到好笑。城門哪裏會出血呢?明天我們幹脆在城門上塗一點狗血,吓吓那個老婆子,看她怎麽辦?看看縣城到底會不會沉沒。
第二天,守城兵勇真的在城門上塗了狗血。老婦人走來一看,以爲城門真的出血了,趕忙回家,招呼周圍鄰居趕快逃走。于是大家扶老攜幼,向城外擁去。說來也怪,這個縣城真的不斷地下沉,大水在不斷湧上來。等他們出了城門,逃到練塘鎮東面的東環橋時,整個由拳縣已經成爲一片汪洋大海。所以直到現在,人們還常說:“踏上東環橋,朝東一望白”。
從此,由拳縣城沉入了泖河河底,這個故事卻在人們口頭流傳。據說每當冬天河水幹枯,在天氣晴朗的日子裏,人們還能見到水底石街。一直到明朝萬曆元年,青浦縣主石繼芳還派人從泖河中打撈大石頭,築起了青浦縣新城(錢昌萍主編,1989:139-140)。

例3:《半盤磨》(方卡主編,1990:5-7),講述人尹得秀,41歲,中專文化,街道幹部。采錄人姜達禮,65歲,高中文化,商業會計。1987年11月采錄于黃埔區北京東路街道辦事處。這是一個洪水後人類再生神話。例4:《烏龜背上的碎塊怎麽來的?》(錢昌萍主編,1989:2),講述人高根弟,32歲,高小文化,農民。采錄人高金根、秦國華。1987年7月采錄于青浦縣蒸澱鄉馬塘村辦公室。這也是一個洪水後人類再生神話。例5:《神仙試人心》(楊壽康主編,1989:233-234),采錄人陶明連,62歲,初中文化,長甯區人,這個傳說系采錄者幼時聽長輩講述。例6:《澱山湖》(張樂竺主編,1990a:43-44),講述人洪邊石,98歲,虹口區虹鎮街道居民。采錄人吳谷辰、白丁,虹口區集成辦公室采錄人員。1988年5月采錄于虹口區文化館。例7:《孝子張郎》(胡占祥主編,1990:26-27),采錄人彭正國,36歲,高中文化,工人。這個傳說系采錄人幼時在鄰居處聽到,由蘇北移民帶來上海。例8:《東寶子》(張樂竺主編,1990b:543-545),講述人王裕安,59歲,江蘇建武人,初中文化,退休工人,是著名故事家。采錄人李金德。1987年采錄于虹口區虹鎮街道。這也是一個蘇北移民帶來上海的傳說故事。例9:《石獅子出血》(方卡主編,1990:508-510),講述人陳治根,采錄人李淑敏,1987年6月采錄于黃浦區崂山西路街道。例10:《水淹江陰》(吳文琪主編,1989:174-176),講述人萬國良,寶山區月浦鎮人,60歲,街道幹部。采錄人何以娴。1987年8月采錄于寶山區馬泾橋街道辦事處,是一個外省移民帶來上海的傳說故事。
分析這些生動豐富的陸沉傳說,可以得到很多啓示。
第一,這10篇陸沉傳說中,從外省流傳來上海的有3篇,即例7《孝子張郎》,例8《東寶子》,例10《水淹江陰》,其餘7篇均爲上海本土的傳說。上海是一個移民城市,從19世紀20年代至40年代,全國各省特别是江浙兩省的農民、手工業者、小商販等大批湧入看似繁華和較易謀生的上海,帶來了各地豐富多彩的傳說故事,并長期在上海流傳。在全市民間文學普查中,發現流傳在上海的傳說故事大都來自外省移民,但是産生于上海本土的陸沉傳說,卻以其獨特的色彩,占據了陸沉傳說的大多數。這是什麽原因呢?這是因爲舊上海既是我國繁華的金融、貿易中心之一,是各省移民的栖息地,但它又是一片古老的土地。
上海東瀕東海,河港湖沼分布如網,這類地形的形成過程,會有許多古老的陸沉傳說産生。劉錫誠先生在《陸沉傳說再探》一文中論述的“陸沉傳說最早出現于吳地的沼澤湖網地區”以及“在吳地的流傳比其他任何地區都更爲密集”(劉錫誠,1997:50)的論述,是十分精當的。盡管陸沉傳說在我國東南沿海,從江浙到安徽、山東、遼甯沿海地區都分布甚廣,甚至湖北、河南、西藏乃至全國各地,凡有湖港河汊的地區都有流傳,但就吳越地區的地貌特征而言,則河網湖泊更爲密集,這類傳說的分布也更爲廣泛。上世紀40年代,陳志良先生在著名論文《沉城的故事》中也曾說,“民國二十四年吳越史地研究會在江浙兩省考古熱鬧時,有人叙述到的(大約是吳稚輝先生)江浙兩省湖沼密布,溝渠縱橫,這些湖沼的來曆”,便有“陸沉的原因”(陳志良,1944:79)。在上海地區,由于陸沉傳說分布較爲密集,這類傳說故事也就成了上海本土傳說故事的一個重要品種。
第二,石獅子眼睛(或口中)出血與城門出血作爲災變的兩種預兆,同時存在于上海當代流傳的陸沉傳說中,是上海陸沉傳說的重要特征。石獅子眼睛(或口中)出血是現當代流傳的陸沉傳說的主要征兆,而城門出血作爲征兆則要古老得多。在我國陸沉傳說的流傳發展中,這兩種時間跨度極大的災變預兆,怎麽會在上海當代流傳的陸沉傳說中同時出現呢?
在古代典籍記載中,淮南王劉安(公元前179年—公元前122年)集衆賓客撰述的《淮南子·淑真訓》中,有“夫曆陽之都一夕反而爲湖”的記載,到東漢末年高誘在注釋以上事件時,引述了一個《曆陽沉而爲湖》的傳說,該傳說有“視東城門阃(門檻)出血,便走上北山,勿顧也”的記述,這是“城門出血”作爲古老的陸沉傳說預兆的經典版本。後來到了南朝梁代任昉《述異記》卷一《曆陽淪爲湖》的傳說中,記述爲“此縣門龜眼出血,此地當陷爲湖”。這裏的災變前兆從“城門出血”已演化爲“龜眼出血”。至于以後又演化爲石獅子眼睛(或口中)出血,其第一個文本應是明代萬曆年間無名氏編著的《龍圖公案》,内有《石獅子》一篇,“在這個故事裏,首次出現了石獅子眼中流血預兆水災的情景,還有洪水泛濫、廣大生靈受害,以及善良人因善行得到救助的情節……我以爲現在漢族流行的這種類型的神話,部分記錄中石獅子以及預兆災害等情節,是從較早年代地陷中的石龜角色及其作用所蛻變而成的。而明代小說中的石獅子以及預兆作用的叙述,正是現代這種故事有關情節的較早形态”(鍾敬文,1991:4)。因爲通俗小說中的故事,往往從當時的傳說故事中吸收而來。此後,陸沉傳說在流傳中,便逐漸演化爲石獅子眼睛出血作爲基本固定的陸沉征兆。
陸沉傳說中災變征兆的演變,具有深厚的民俗文化内涵,正如劉守華先生在《中國民間故事史》中所述:“故事中由城門出血、到石龜眼中出血、再到石獅子口中出血,也不難找到合理演變的軌迹。中國古代認爲門是‘生氣之門’,具有靈性,因爲城門見血即爲兇兆,此外龜是四靈(龍鳳麟龜)之一,古代龜蔔盛行,所以石龜也常常出來扮演預言家的角色。明代以後烏龜被人們視爲卑賤邪惡之物,而從漢代開始傳入中國的獅子卻成爲吉祥威猛的神獸,雕刻精美的石獅子在中國城鄉随處可見……人們很自然地将他們熟悉的石獅子視作可顯現災變預兆的神物編入故事,城門出血和石龜眼中出血,這些古老而陌生的說法就在口頭傳說中被淘汰了。”(劉守華,1999:81)
在上海當代流傳的10例陸沉傳說中,大都以石獅子眼中(或口中)出血作爲災變的預兆,而獨有《泖河的傳說》一例(本文例2),卻仍然保留着“城門出血”的古老情節,這是什麽原因呢?由于講述人平德根講述時已經67歲,采錄時間距今已經二十多年,已無從查考,筆者便對采錄人陳文彩做了詳細了解。這位在青浦練塘鎮文化館工作了二十多年的群文幹部,現年64歲,據他所述,這則陸沉傳說在青浦練塘地區是經久流傳的當地傳說,當我問及講述者是否受到古代典籍的影響而轉述時,他認爲并非如此,因爲講述者平德根僅初小文化,是當地農民,後曾在練塘鎮小工廠當工人,不可能去閱讀典籍記載的陸沉傳說,而城門出血這個古老的陸沉災變征兆,确實是在練塘鎮一帶長期流傳的。
這一例證,說明了古老的陸沉傳說的災變征兆,在流傳中的變異是不會劃而爲一的,一些古老的陷城征兆的傳布,并不可能完全淘汰。由于傳承的多渠道,除了習以爲常的“石獅子眼睛出血”作爲征兆,在民間流傳中,也會有更爲古老的例征。這就說明古老的傳說故事在曆史的演變中并不是一刀切的,也不是按照人們的設想推理來演變的。
第三,關于災變原因及洪水的來源。陸沉傳說中使某地陷爲湖或沉入海中的災變,一般均被認爲是強烈地震。如何虹一在《災異、征兆、犧牲——從“陷湖”傳說到“獻身”故事》一文中認爲:“傳說指示的水災背景,非同一般的洪水,而是特指由地震引起的地陷水湧、山崩海嘯、大地塌方等突然降臨的災異現象。”“一都城一夜間翻轉變化爲湖非地震莫能。”(何虹一,1994:82)據《中國救荒史》提供的資料,公元前11世紀到20世紀40年代,我國發生強烈地震災害達705次之多,地震造成的水災和山崩地陷的破壞,是十分觸目驚心的。在當時的曆史條件下,這些突發事件很容易作爲奇聞異事而演化爲傳說,這也是諸多學者的共識。
至于洪水的來源,則還有一些别的古老的觀念。“在陸陷爲湖的洪水神話中,關于洪水的來源,保留着許多原始和比較原始的觀念,有的神話認爲,天上有洞,洪水是從天洞裏傾瀉下來的。有的認爲,洪水是地陷湧出來的,筍窩是原始的水眼。有的認爲洪水是水缸裏出來的,水缸是洪水泛濫的水眼。有的認爲洪水是埋置聚寶盆的洞穴裏冒出來的,等等。”(馬昌儀,1993:79)
但是筆者認爲還有另外一種洪水發生的原因,并非是地震引起的突變,而是由于遠古時代海面時升時降,陸地的低窪地區便形成了河港湖網,這正是沿海地區湖港河汊特别多的重要原因。上海地區的一些陸沉傳說,如本文例6《澱山湖》等,正是講述先民與海水浸灌作鬥争的傳說故事。
據史籍記載,吳越地區的遠古時代,由于冰川消融,發生過三次大規模的海浸。海水上漲,浸沒大地,吳越先民便登上深山謀生,當海水退去時,則下山開墾荒地,這也是吳越地區古時經濟發展滞後的重要原因。當中原地區已是經濟繁榮發展的時期,吳越地區還是被稱爲百越之地的荒蠻落後的地區,如《上海史》所述:吳越地區遠古時代“氣候寒冷多變,冰期和間冰期交替出現,海面時升時降,在不同的時期,長江河口位置不同,形成了相互重疊的古三角洲。至距今11000年到7500年前,大理冰河期後,冰川消融,海面上升,古三角洲又大部分淪爲淺海。其後海面上升漸漸減緩,泥沙堆積速度超過海面上升和地體下沉的速度,于是開始了新三角洲的發育”(唐振常主編,1989:2)。
這就說明陸沉災變的發生,強烈地震引起的山崩地陷、大地塌方、水湧沒城的突然事件,固然是一個方面,但就東南沿海地區而言,河港湖汊特别多,陸沉傳說特别豐富,則主要是冰川消融,海面上升浸灌陸地,海水退去後形成了湖網縱橫的自然環境。由于大自然的神秘莫測,古代人民從中便創造出以先兆迷信爲基礎的各種各樣的陸沉傳說。
關于陳志良的《沉城的故事》

陳志良先生的著名論文《沉城的故事》1944年發表于成都出版的《風土雜志》,諸多學者在研究我國陸沉傳說時,無不引證這一重要論文,其被認爲是一篇經典性的文獻。在《沉城的故事》中,陳志良先生引用了他在上海采錄的三則陸沉傳說,我們不妨把它們作爲上海陸沉傳說的典型證例,按序引證并做評述。
例11:《沉東京,氽崇明》。陳志良先生說:“我對于這個故事發生興趣的動機,開始于上海黃浦江中船夫叙述的《沉東京,氽崇明》……因爲我家在黃浦江中有幾條載貨的駁船,我小時候常與‘老大’(滬語,船夫也)接近,聽得了這個故事。”其文如下:

從前東京城裏有個孝子,隻有一個老母親在堂,他非常孝順她。有一晚,他夢見一個仙人對他說:“這個城快要沉沒了!你如果見到城隍廟前石獅子的眼睛出了血,此城馬上沉沒,趕快馱了你的母親逃走。”那孝子信以爲真,每日在天未亮之前先到城隍廟前看看石獅子的眼睛有沒有出血,一連好幾天,天天碰到殺豬攤的人(上海殺豬的起身最早)。殺豬的奇怪他的行動,盤問明白那孝子的原委。于是在第二天大清早,殺豬的把手上的豬血預先塗沫了石獅子的眼睛。等到孝子一到,看見石獅子的眼睛果真出了血,馬上回家馱了老母就逃,他的前腳跨出,後腳已淪爲湖了。于是那東京城就沉沒而爲湖;崇明島卻漸漸地氽了起來(陳志良,1944:77)。

這個傳說故事很有獨特之處:一是采錄時間較早,系采錄者小時候聽到,時間應在上世紀初葉;二是這個傳說故事與本文例1《話說東京》能夠相互得到印證和補充。兩個故事都有孝子得到仙人的告示,都以石獅子口中或眼中出血作爲災變的征兆,但這兩則傳說故事采錄時間相隔半個多世紀,可見這個産生于上海地區的傳說故事生命力之強盛,爲上海人民所喜愛。這兩個傳說故事的情節卻有明顯的差異,筆者曾向《話說東京》的采錄者了解,他從未聽到過《沉東京,氽崇明》的傳說,《話說東京》的故事在他們家鄉金山縣漕泾鎮海邊一帶經久流傳,他們的傳說中從沒有氽崇明的情節。筆者曾注意上世紀80年代上海全市民間文學普查中采錄的其他同類傳說,也未見有氽崇明的情節,隻有崇明縣采錄的傳說《崇明島》(黃文元主編,1989:68)中,是八仙之一的鐵拐李,在衆仙的慫恿下,爲了建造一片富饒的陸地,摔下一隻鞋,成了現在的崇明島,摔下另一隻鞋,結果摔成了兩塊,成了現屬寶山區的長興島和橫沙島,與氽崇明的情節相去甚遠。另外,陳志良先生的《沉東京,氽崇明》是孝子得到“仙人的托夢”,告知災變的征兆,但《話說東京》則有了觀世音菩薩下凡賣油試探人心,以幫助善良者逃脫災變的情節。在當前各地流傳的陸沉傳說中,仙人下凡以善惡報應試探人心的情節很是普遍,有仙人下凡賣油,或賣大餅、賣湯團等不同情節。至于《話說東京》中主人公逃脫滅頂之災的終止地漕泾鎮也具有曆史的印痕,因爲金山縣漕泾鎮确是一片古老的土地,“據地質工作者考證,上海地區6000年前的海岸線,大緻從江蘇常熟的福山,經過太倉,進入上海地區,在嘉定縣外崗、青浦縣徐泾、上海縣馬橋、奉賢縣邬橋,直達金山縣漕泾鎮一線附近,即現在稱爲‘古岡身’的地方”(唐振常主編,1989:2)。
陳志良先生《沉城的故事》一文中,在記叙《沉東京,氽崇明》傳說後評述說:“至于東京在什麽地方呢?誰也沒有考究過”,他隻聽當地農民說過“當時沉沒的東京城,就在金山的外邊”。可見半個世紀前,人們就聽說了有這麽一個傳說,半個世紀之後,在金山縣漕泾鎮采錄的《話說東京》,證實了東京沉沒在海中的傳說,确實在當地農民中經久流傳,成了陳志良先生著名論文的一個補充。
例12:《澱山湖的來曆》。陳志良先生說,那個故事是民國十八年在青浦縣黨部工作時聽到的,“那個瘦而會講故事的諸長凱先生印象,至今尚留在腦海之中,雖然他已死了很多年。那個故事是講澱山湖形成的原因”,“這實際上是《沉東京,氽崇明》的異文,基本情節相似”,“隻是在末後加了本地風光。青浦縣西八裏路是朱家角,那是米麥豆雜糧的集散地,市面與人口比縣城還繁榮。朱家角西三裏路是澱山湖,周圍數十裏,中有一所島嶼,傳說是巨蟹殼,旁有澱山,是十幾丈高的土堆,上有古廟,又有幾枝大樹。青浦古屬由拳縣地,附近湖沼縱橫,水利極便”(陳志良,1944:77)。陳志良先生在文中記載了這一傳說後,對朱家角和澱山湖做了如上的介紹,是因爲這個傳說中孝子背了母親向東跑去,其停止的地方就是朱家角鎮。現在朱家角鎮和澱山湖,則已經成了上海的旅遊勝地。
例13:《陽城湖的來曆》。陳志良先生說,“這個傳說是我在上海聽到的,和上面的故事頗有不同”。這是一則半個世紀前采錄的流傳在上海的很有價值的傳說故事,爲學者們多有引用,但在理解上頗有異議,全文如下:

從前某朝,天下大亂,人民四處逃難,家庭拆散,骨肉分離;有母子二人,也在逃難時紛亂中失散了。十幾年之後,兒子已經成人,其母爲賊人擄得,紮在麻袋内,稱斤變賣。有人要買女人做老婆時,隻能用手向袋中摸,不能用眼看,中意了稱斤買去。其子因爲要成家立業,摸得了年紀較大的一位婦人做了妻子,住在陽城縣。後來生了一個孩子,可是那孩子的頭發是逆生的,大家都覺得奇怪。據說母子相配而生的孩子,頭發才是逆生的。他們才仔細地盤問各人的根由底細,方才明白他們原是分散的親母親子。但是木已成舟,沒有别法可想。這個消息卻爲陽城縣大老爺查到了,以爲母子相交,是個大逆不道的事,把他們都殺了。皇天見到陽城的百姓太壞,于是在一夜之間,将那座城池,淪陷到地下去,變成了湖,這就是現在的陽城湖(陳志良,1944:79)。
對這則傳說的異議,主要是對文本中母子雜婚生子情節的不同理解。如劉錫誠先生在《陸沉傳說再探》中引用了該傳說全文後,認爲“陳志良30年代在上海搜集到的另一則陸沉傳說,其中包含了陸沉母題與血緣婚母題兩部分,但卻與洪水後兄妹繁衍人類的神話形式迥然有别”,“是母子結合的血緣婚,爲人們所不容,慘遭杵殺,皇天對百姓此舉惱怒,決定陷城以示對他們的懲罰。這種結構和價值取向顯然與一般所說的洪水後再殖人類的結構和價值取向不同,因而顯然不能認爲屬于同一形式的神話傳說。百姓對母子雜婚這種血緣婚的大逆不道表現不容,與皇天對這種血緣婚的寬容形成鮮明的對照,又當做何解釋呢?”(劉錫誠,1997:57)
筆者細讀了這一在半個世紀前即在上海流傳的傳說文本,認爲它确是一則内涵豐富的傳說,它完全脫開了門阃出血、石龜眼中出血、石獅子口中出血的傳說情節,但對文本的理解卻有不同。從傳說的叙事邏輯可以看出,一對母子因戰亂走失十多年誤會雜婚所生之子頭發是逆生的,“才仔細盤問各人的根由底細,方才明白他們原是分散的親母親子”。文中對衆多百姓并無絲毫貶義。“這個消息卻爲陽城縣大老爺查到了,以爲母子相交是大逆不道的事,把他們都殺了。皇天見到陽城縣的百姓太壞,于是在一夜之間,将那座城池,淪陷到地下去。”這裏,“皇天見到陽城的百姓太壞”,并非指衆多百姓,而是指母子雜婚這一對百姓,而殺死這對母子的也不是城中百姓而是陽城縣大老爺。而傳說中所說新生兒子頭發逆生的細節,倒明顯帶有貶責之意。所以,皇天陷城懲處的正是這對與天意相背亂倫的母子,并非是廣大百姓,也不是處死母子的陽城縣大老爺。
這個傳說發生在陽城縣的人居環境中,是以民衆的倫理道德觀念爲依據的,并不能和洪水後僅存兄妹(父女、母子),人類要繼續繁衍的特定環境相提并論,因此對這則傳說故事的理解,似應放在文本的叙事邏輯和人民的日常生活環境中來考察。
順便提一下《沉城的故事》發表的确切時間。一些學者在引證這一重要文獻時,均注明該文發表于1940年(劉錫誠,1997:57;劉守華,1999:71),這大概是因爲相互轉引時以訛傳訛所緻。據筆者考查原刊,此文發表的确切時間是1944年上半年。《沉城的故事》刊載于成都出版的《風土雜志》一卷二、三期合刊,該刊的社長是著名作家李劼人,是一本在當時頗有影響的刊介民間風情、地方風物爲主的期刊。遺憾的是,《風土雜志》各期刊物均有确切的出版日期,唯獨這期一卷二、三期合刊,因爲編者的疏漏,在封面和目錄上均未刊明出版時間。但是筆者仔細查閱原刊,仍可找到線索。據查《風土雜志》創刊号,其封面上标明“民國三十二年九月卅日出版”,其目錄頁上則标爲“中華民國三十二年八月号”,雖稍有不同,但可确定爲1943年八九月間出版。第一卷二、三期合刊,雖未标明出版時間,但該期刊物目錄頁的編者按語“這一期”中有這樣的話:“當菊盡秋殘時,這期稿子早已集齊付梓,誰知陽春将臨,而我們的期刊,在印刷困難的情況下,未能按時出版,緻勞讀者與作者詢問關懷,使我們感到深深的歉然。目前印刷困難是盡人皆知的事,同時我們也不願意草率敷衍,因之對于編與印,曾費了不少心血,想來讀者會諒解的。”又查,該刊第一卷第四期封面标明爲“中華民國三十三年七月出版”,第一卷第五期封面标明爲“中華民國三十四年四月出版,”由此可以推算,該刊第一卷二、三期合刊卷首語中的“陽春将臨”當是1944年的早春,刊有陳志良先生《沉城的故事》一文的《風土雜志》的出版時間,并非是諸多學者所述的1940年,而應爲1944年的上半年。

原由拳縣縣治今在何地

我國典籍記載的陸沉傳說中,有一篇著名的沉城故事,即南北朝《水經注·沔水》所引《神異記》所載:

由拳縣,秦時長水縣也。
始皇時,縣有童謠曰:“城門當有血,城陷沒爲湖。”有老妪聞之,憂懼,旦往窺城門。門将(侍)欲縛之。妪言其故。妪去後,門将(侍)殺犬,以血塗門。妪又往,見血,走去,不敢顧。
忽有大水長欲沒縣。主簿令幹入白令。令見幹,曰:“何忽作魚?”幹又曰:“明府亦作魚!”遂乃淪陷爲谷矣。

《搜神記》卷十三,“由拳縣”條與此基本相同:

由拳縣,秦時長水縣也。
始皇時,童謠曰:“城門有血,城當陷沒爲湖。”有妪聞之,朝朝往窺。門将欲縛之。妪言其故。後,門将以犬血塗門。妪見血,便走去。忽有大水欲沒縣。主簿令幹入白令。令曰:“何忽作魚?”幹曰:“明府亦作魚。”遂淪爲湖。

這個有關由拳縣傳說的重要價值,在于它是從更古老的《曆陽沉而爲湖》傳說發展而來的,是我國古代陸沉傳說流傳變異的一個轉折。
《曆陽沉而爲湖》是我國在公元前122年以前記錄下來的一條地震陷城傳說。曆陽是秦代縣名,在今安徽省和縣。和縣以前叫和州,漢初屬淮南國,是淮南王劉安所轄之地。《淮南子·淑真訓》說:“夫曆陽之都,一夕反而爲湖。”淮南王記淮南國之事,這一傳說是比較可靠的(孫常叔,1982:262)。
到了後漢末年,《曆陽沉而爲湖》在記載上已發展爲故事性的傳說,主要是高誘對《淮南子·淑真訓》的注文:

曆陽,淮南國之縣名。今屬江都。
昔有老妪常行仁義。有二諸生過之,謂曰:“此國當沒爲湖。”謂妪:“視東城門阃有血,便走上北山。勿顧也!”自此,妪便往視門阃。阍者問之。妪對曰如是。其暮,門吏故殺雞,血塗門阃。明旦,老妪早往視門,見血,便上北山,國沒爲湖。與門吏言其事,适一宿耳。

到了南北朝時,記載這一傳說的地點從淮南的九江郡轉移到了東南沿海的會稽郡由拳縣,故事也有了很大發展,主要是出現了陷城之前,主簿(官名,是統領府事的要職)和幹(負責具體事務的幹吏)都變作魚身的傳奇情節,這是我國陸沉傳說的一個重要發展。
在古代文獻中,對于發生在地處東南沿海由拳縣的陸沉傳說記載頗多頗豐,可見這一傳說流傳之廣。那麽,已經沉沒的由拳縣縣治今在何地?這一疑問卻在衆多研究者的論文中少有詳述,大家曆來認爲由拳縣在今嘉興縣。如陳志良先生說:“由拳縣,即現在嘉興縣南之地,嘉興又稱谷水者本此。”(陳志良,1944:82)孫叔常先生在論述陸沉傳說流傳地點轉移時,認爲由拳縣“地在浙江省嘉興縣”(孫常叔,1982:263)。劉錫誠先生在指出“陸沉傳說最早出現于吳地的沼澤湖網地區”時,也認爲“《搜神記》記載的陸沉傳說的發生地就在由拳——今之嘉興”(劉錫誠,1997:54)。劉守華先生也認爲“秦時由拳縣即今浙江嘉興市”(劉守華,1999:76)。
上述對秦代由拳縣縣址位置的論述,似還不夠确切。因爲凡一個縣必有縣治,以作爲該縣的政治、經濟中心,由拳縣的縣治已經和傳說中變爲魚身的縣官沉入湖中,則必定有一個陸沉爲湖的确切地點。有的文獻還具體記載爲“由拳縣在嘉興縣南五裏”(清光緒四年《嘉興府志》卷二),但現嘉興縣南五裏及其周圍是一片陸地,并未見湖,因此引起筆者查考的興趣。
據清光緒四年《嘉興府志》記載:“始皇二十五年定荊江南地降越君置會稽郡,三十七年始皇遊至錢塘,臨浙江上會稽還過吳。始皇東遊,望氣者曰,五百年後,江東有天子氣。始皇至,令囚徒十萬掘汙其地,表以惡名,故改之曰由拳。”(《搜神記》)關于其縣治所在地,該志記曰:“谷中有城,故由拳縣治也,即吳之柴辟亭。”“故由拳縣在今縣南五裏。舊志雲,在今縣南四十五裏,其徒治今所莫詳年代,疑長水陷城即徒之。”(清光緒四年《嘉興府志》卷二)可見該嘉興府志也在查考原由拳縣縣治所在地,認爲在今(清光緒四年)嘉興縣南有縣治,但該縣治是長水縣(應爲由拳縣,因該縣陸沉時已改名由拳)陸沉後在此重新遷設的。原來,大家所述的由拳縣治,是該縣沉沒之後的新設之治。
那麽原來由拳縣縣治在什麽地方呢?據清光緒五年《青浦縣志·沿革表》載:始皇二十五年(公元前221年),秦将王翦滅楚,以吳越地置會稽郡,會稽郡轄二十四縣,青浦縣秦時屬會稽郡由拳縣(清光緒五年《青浦縣志》卷一)。清康熙五十年《青浦縣志》卷八和清乾隆五十三年《青浦縣志》卷三十八對由拳縣縣城沉沒爲湖,有相同的文字記載:“秦時由拳縣。始皇出獵改爲長水縣(應爲由拳縣)。先有童謠曰:城門有血,陷沒爲湖。有老妪聞之,每旦往窺,城門守者欲縛之。妪言其故。得釋後,守者殺犬以血塗門。妪明旦複往見血,亟去,忽見大水至,淪沒爲谷, 因爲谷水。”這是兩部青浦縣志對由拳縣沉沒爲湖事件帶有傳奇色彩的相同記述,證明了由拳縣淪陷的異常事件,是在青浦縣境内發生的。據明代吳履震輯《五茸志逸》卷五載:“相傳長泖爲由拳舊縣,漢末沉沒。每天色晴明,水面無風,則見水底屋脊瓦石焉。萬曆元年,新築青浦城,苦無石,父老言于邑令,使人入水得石甚多。今城頭多石,多長泖中物也。”五茸是松江的别稱,吳履震亦松江府人,明代青浦縣屬松江府,該志所輯多爲府志、縣志所未記載的珍貴資料。在清光緒五年《青浦縣志》卷十二“名迹”目下,也有具體的記述:“由拳故城。由拳一名囚倦,神異傳雲,秦始皇時爲由拳縣,又爲長水縣,漢末淪陷爲谷,故長泖爲由拳舊地。每天色晴明,則水底城址街道曆曆可見。”以上兩條所述,更明确由拳縣縣治沉沒處,是在青浦縣的長泖中,長泖即現在的泖湖,又稱泖河。據《上海史·上海地區建制沿革表》載,上海地區秦時屬會稽郡的疁縣、由拳縣、海鹽縣境内,從漢代到三國,現上海市青浦、松江的西境都屬由拳縣,至三國黃龍五年(公元233年)改名爲禾興,赤烏五年(公元242年)改爲嘉興(唐振常主編,1989:995)。可見,曆史上現青浦和松江還未設縣時,這兩地的西境和嘉興的地域是互有融合的。
在《上海詞典·上海概況》中,對于由拳縣縣治沉沒爲湖,更有具體記載:“秦代充滿傳奇色彩的由拳縣,于漢平帝元始二年(公元2年)爲大水淹沒,人衆成了魚鼈,昔日繁華一時的由拳縣,沉沒在今青浦境内的泖湖中。”(吳申元、夏林根、張哲永主編,1989:3)泖湖也稱泖河,在今青浦縣(現改爲區)的西南部,這裏是著名的河港交錯的水網地區,與浙江省嘉善縣毗鄰,古代曾屬由拳縣,可見這一曆史記載是可靠的。
查考古代由拳縣縣治在今青浦境内的泖河中,可以具體了解這個在南北朝時已有記載的古老陸沉傳說的真正發生地。同時也爲了方便說明,關于由拳縣陷城爲湖的帶有傳奇色彩的古老傳說,也可列爲上海地區的傳說故事,本文似可按序排列爲第14則上海陸沉傳說。
(原載《民間文化論壇》2007年第2期,文中涉及的圖表、公式、注釋和參考文獻等内容請參見紙媒原刊)

司幽思士 发表于 2009-8-22 23:58:28

阮可章老師,上海民間文化研究的默默耕耘者,編撰三套集成20餘年,劳心劳力。仅仅是那份坚持,就值得我辈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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